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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公主大人。”

大厅门口的卫兵纷纷向她鞠躬。她视而不见。洁白的长裙从举起的步枪之间穿过，如同一片纯洁无辜的白色花瓣，在这枪林弹雨的世界中飘逸飞扬。

不，那只是世人对她的幻想。

她蕾丝的裙摆之下深藏的是寒冷的手枪。她身后跟随的是只对她一人忠诚的战士。翠绿的双眼中映出的只有在大厅尽头那金色的光芒，那在她唯一的家人身后散发幽幽金光，成墙的Aldnoah。那是她的国家能够存在的基石。

而如今，为了将她的国家从这未知的力量里解救出来，她必须彻底摧毁它。

“公主大人，您来了。”

她上一次看见扎兹巴鲁姆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伯爵和她脑海里的那个叔叔相比，少了些许关爱，多了些许虚伪。他看着她，嘴角上抬，自信却又恭维地微笑着，和他身边椅子上坐着的花甲老人那呆若木鸡的表情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扎兹巴鲁姆伯爵。”她向他微微倾首，随后转向那个椅子里的人。“爷爷……”

坐在那里的老人比几个月前还要憔悴。脸上的皮肤被太多的岁月吸去了所有的水分，曾经咄咄逼人的眼睛如今深陷而无光。如同盲人一般，皇帝在听见了她的声音之后才转过头来。

“艾瑟伊拉姆……”

“爷爷。”在听到他的声音的那一瞬间，艾瑟伊拉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顿时感到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挣扎的想要夺眶而出。

“公主大人，请控制住自己。”

但她耳机里的那个人不能让她如此轻易退缩。伊奈帆的声音沉稳地在她耳边低语，让她记住此行的目的。

“瑟拉姆桑，请不要忘了Aldnoah的事情。”虽然伊奈帆不在这间屋子内，但他对于事情的掌握仍然精准。“请不要被伯爵和皇帝大人的行为打乱手脚。如果需要的话，您可以随时依赖您身后的人。”

她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公主大人，您身后的人是……”在这时，扎兹巴鲁姆也终于注意到了她身后的人。

“斯雷因·特洛耶特……”但伯爵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身边的老者就打断了他。奄奄一息的老人在看到斯雷因之后，似乎又得到了什么力量一般，身子坐的更直了，手里握紧了代表薇瑟皇位的权杖。“斯雷因，好久不见。”

“皇帝大人。”她身后的男孩单膝跪下，恭敬的低下头。亚麻色的柔软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火星军服的冷峻下摆遮住了随身携带的枪。“扎兹巴鲁姆伯爵。”

“公主大人，他不是在库鲁特欧伯爵的扬陆城受到袭击的时候丧生了吗？这可是您亲口对众人说的。”扎兹巴鲁姆伯爵的声音里掺进了一丝不安和紧张。老皇帝则一字不发，坐在椅子上，继续目不转睛地看向斯雷因。

“托公主和库鲁特欧伯爵的福，我逃过了那针对库鲁特欧扬陆城的袭击。”斯雷因接话到。“公主大人并不知道此事。我这些日子一直在野外艰苦求生。今天皇帝大人的飞船降下后才找到这里。”

扎兹巴鲁姆伯爵眉头紧锁，明显对斯雷因的回答并不满意。但艾瑟伊拉姆已经迈步上前，站在了扎兹巴鲁姆的面前。

“扎兹巴鲁姆伯爵，我有一些事情希望单独与你和爷爷讨论。您能否让其他的人离开？”她微微转身，眼神扫过大厅里的十几号护卫。

“艾瑟伊拉姆公主，这些人可都是皇家贴身的警卫。您难道有什么不能在他们面前说的话吗？”扎兹布拉姆低下头来，眼神中满是不满和警惕。艾瑟伊拉姆则咬了咬下唇，显出一副害羞的模样，不好意思地看向仍然跪在地上的斯雷因，随后又飞快地看向她的爷爷。

“爷爷……请您让护卫出去吧……我们家人之间的事……”

扎兹巴鲁姆跟随着公主的眼神看向斯雷因。久经沙场的脸上仍然无法控制的显出了惊奇。老皇上也眨了眨眼睛，似乎对于此事尤其感兴趣。

“好的，艾瑟伊拉姆。”老人慢慢地向大厅周围的护卫们点了点头。“你们可以出去了。这里都是对我忠诚的人，没有什么危险。”

艾瑟伊拉姆看着护卫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这里，随后将手轻轻放在斯雷因的肩上，示意他起身。斯雷因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但却没有回到公主身后，而是和她并肩而站。

“爷爷。”艾瑟伊拉姆随即开了口。她迈步向前，不顾扎兹巴鲁姆阻止她的动作，几步就走到了皇帝面前，随即直接坐在她爷爷的脚边，面对着略显痴呆的老人。“爷爷，您还记得您给我和斯雷因的安排吗？”

“斯……雷因？”皇帝迟钝地转过头来。“……啊，怎么，孩子，你……和斯雷因？”老人模棱两可地回答道。随即他看向斯雷因，又看向扎兹巴鲁姆。

“公主大人，您在说什么？”威名显赫的火星伯爵终于忍不住了。“您是什么意思？”他深呼了一口气，看向在他面前的两个孩子。“您……和斯雷因……怎么了？”

艾瑟伊拉姆没有回答他，反而从裙子里掏出了斯雷因的那个护身符。她命令库鲁特欧找人将这切碎，从而得到里面的秘密。如今这个挂饰已经分成两半，再也合不拢了。只有那一根金属绳还勉强将两半连在一起。

“爷爷，您还记得这个东西吗？这是您给斯雷因的父亲的。”

老人像个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看向这个东西。“……破了。”

“是的，爷爷。我打开了它。”艾瑟伊拉姆向她的爷爷微笑着。“那爷爷，您同意我和斯雷因成婚吗？”

“公主大人，您疯了吗？！”扎兹巴鲁姆惊愕的声音从艾瑟伊拉姆身边传来。“您可是薇瑟的公主！是Aldnoah神力的继承人！您怎么可以随便和一个平常的士兵成婚？更何况，”他藐视地看向斯雷因，“还是一个祖籍地球的士兵。”

“啊……好呀，艾瑟伊拉姆。”完全不顾扎兹巴鲁姆的抗议，皇帝慢慢地点了点头。“好呀。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扎兹巴鲁姆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艾瑟伊拉姆继续微笑着。她慢慢靠近皇帝，在他耳边低声耳语，如同要亲吻自己爷爷的脸颊作为感谢一样。

“如果您还记得您为什么等了这么久的话，爷爷，就帮助我吧。帮助我彻底摧毁Aldnoah。”

爷爷既然在外人面前承认了他对于她和斯雷因的安排，那他就一定还记得自己多年前想控制Aldnoah 的初衷。艾瑟伊拉姆是这么认为的。

而既然他的初衷是从Aldnoah的手里拯救火星的人民，那他就一定会支持她的计划，携手消灭Aldnoah。

但是火星的公主万万没有想到，她刚刚向自己的爷爷亮出底牌，下一秒两只干枯老迈的手就紧紧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量大得惊人。

“爷……爷爷？！”

她眼前的人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和刚刚那个无力的老者简直判诺两人。艾瑟伊拉姆的双手颤抖地举起，尝试将那两只如同铁钳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掰开，但是毫无用处。面前这个衰老的身躯如同突然得到了什么魔鬼的力量一般，紧紧地掐着她的脖子不放。分成两半的护身符早已掉落在地，在地毯上翻滚散裂。

“扎……扎兹巴鲁姆伯爵……”艾瑟伊拉姆随即想向自己身边的伯爵求助，但她转过头去面对伯爵的时候，迎接她的却是更加不可思议的景象。

那张谨慎而不苟言笑的脸上现在涂满了开心的笑容。扎兹巴鲁姆如同是在看什么顶级的娱乐一样，眼看着薇瑟的皇帝掐着薇瑟的公主的脖子，丝毫没有帮助的迹象。

“你竟然说摧毁Aldnoah？”皇帝苍老的声音说道，嗓音如同砂纸一样粗糙。“我就知道你对我们这个国家的基石图谋不轨。Aldnoah告诉我的事情是对的。你的确想毁掉这个国家。身为薇瑟的公主，却想毁掉这让我们幸福的Aldnoah。扎兹巴鲁姆……”皇帝微微抬头，看向身边的伯爵，“……杀了她。”

艾瑟伊拉姆感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被恐惧冻结了。

她的整个世界——都已经疯掉了。

“遵命，皇帝大人。”扎兹巴鲁姆掏出了手枪，微笑着将枪口抵上了艾瑟伊拉姆的额头。“除掉她就是我们这次来的目的，皇帝大人，不是吗？”

咣！

斯雷因手里手枪的枪柄狠狠地撞到了扎兹巴鲁姆的太阳穴上。男人顿时疼痛倒地，手里的手枪也脱手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斯雷因飞起一脚踢在皇帝的手臂上，逼着皇帝松了手。不顾老人痛苦的喊声，斯雷因迅速地将艾瑟伊拉姆拉离了皇帝，随后踢开了扎兹巴鲁姆的枪，还不忘大喊一声。

“爱德尔丽卓！启动炸弹！”

“炸弹……！？”扎兹巴鲁姆从地上抬起头来，表情扭曲。就在这时，一声钝响从飞船那钢铁身躯的深处传来。众人面对的成墙的Aldnoah瞬间全部熄灭。整个大厅陷入黑暗中，只有暗红色的紧急灯提供照明。爱德尔丽卓引爆了他们提前安放在核心炉周围的炸弹，彻底毁掉了这艘飞船的Aldnoah共给。核心炉附近现在应该是一团糟了吧。

扎兹巴鲁姆怒吼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向艾瑟伊拉姆。斯雷因挡在了她的身前，但是被扎兹巴鲁姆一把推开。两人随即扭打在了一起，但是斯雷因明显屈居下风。

“伊奈帆君，赶快派人进来！”艾瑟伊拉姆也大喊一声，希望声音通过她的臼齿麦克风能传到伊奈帆那里。她一边喊着，一边往大厅的另一边跑去，尽量离开扎兹巴鲁姆越远越好。

“你给我放手！”

随着扎兹巴鲁姆的一声怒吼，斯雷因被摔倒在地，手里的枪掉在地上。扎兹巴鲁姆一秒钟时间都没有浪费，拣起了枪，马上向艾瑟伊拉姆开火。

艾瑟伊拉姆不顾自己的身份，拖着自己的长裙惊叫着躲到了大厅周边的柱子后面，险些就被击中。斯雷因挣扎地想要站起身来，反而被扎兹巴鲁姆一脚踢倒。扎兹巴鲁姆随即马上将枪口对准斯雷因。两人小心地充满敌意地互相瞪着。扎兹巴鲁姆将枪口一直对在斯雷因的眉头中心，不敢松懈，但他仍然没有彻底忘记艾瑟伊拉姆的存在。

“斯雷因……我从库鲁特欧伯爵那里听说了你对公主的忠心耿耿。可惜你不知道，艾瑟伊拉姆公主已经不配作为薇瑟的继承人了！”

“你在说什么，扎兹巴鲁姆伯爵？！”艾瑟伊拉姆厉声喝到。扎兹巴鲁姆和斯雷因两个人互相瞪着，彻底忽略了皇帝的存在。老人在黑暗中痛苦地呻吟着。刚才斯雷因的那一脚并不轻，但是他们现在没有人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顾那个老者。艾瑟伊拉姆感到一阵心痛。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在历史书上那些为了皇位而昏了头脑的王子一样，在权利的挣扎里彻底忘记了亲情。

不是的。这不是的。这只是要解救自己的国家。艾瑟伊拉姆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握紧了拳头。

“我说的可是实话，公主大人。”扎兹巴鲁姆回到。“这也是皇帝大人的意愿。薇瑟的继承人——已经不是你了。”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吧，扎兹巴鲁姆伯爵。”艾瑟伊拉姆仍然藏在柱子后面，继续他们的对话。“爷爷年事已高，是你在他耳边不断地影响他，让他选择你作为继承人的吧？”

“你怎么能这样认为呢……艾瑟伊拉姆？”就在这时，艾瑟伊拉姆的爷爷突然开了口。“像你一般……想要摧毁Aldnoah的人……怎么可能领导火星走向荣耀呢？”

皇帝将他苍老的深色双眼转向艾瑟伊拉姆的方向，一边咳嗽，一边继续说道。

“只有像扎兹巴鲁姆这种……理解Aldnoah对国家的重要……的人……才配握住火星的皇仗。艾瑟伊拉姆，我的孙女，火星已经不再需要你了。你的存在……只会给国家的未来带来更多危险。”

“爷爷，难道你就是——”

难道她的爷爷就是真正想要刺杀她的人？！

“够了，皇帝大人。”扎兹巴鲁姆悠闲地说道，将枪举到斯雷因的眉心。“这个薇瑟历史上的小插曲该结束了。斯雷因，公主大人，你们对于火星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就在这时，大门被狠狠地撞开。一群穿着火星军服的士兵冲了进来。但从他们的表情看来，他们绝对不是来帮助火星的皇帝的。

“看来伊奈帆说得没错。Aldnoah真的已经占据皇帝大人的心智了。”莱艾手持着冲锋枪，将枪口对准了扎兹巴鲁姆的胸口。她领着一队同样带着火星军队冲锋枪的军人。所有人都将枪对着扎兹巴鲁姆。红衣的伯爵楞了一楞，但是没有放下枪。

“扎兹巴鲁姆伯爵，请你放下枪离开这里，让艾瑟伊拉姆公主大人和她的爷爷独处。”雪姐走在众人的前面，微微皱眉，举着枪慢慢走向扎兹巴鲁姆。

“哦？你们是哪个伯爵的队伍？你们对于Aldnoah的安危没有任何担忧吗？”扎兹巴鲁姆丝毫没有显出任何紧张或忧虑，仍然悠闲地看向众人。

“我们没有任何回答你的必要。”雪姐低声回到。刚才离开这里的那些卫兵被爱德尔丽卓提前支走了，所以他们才有时间溜进来。Aldnoah对人的控制怎么能是炸掉反应炉就可以马上消失的？他们现在需要最快的控制局面。虽然皇帝并没有携带很多卫兵和他一起前来，但他们仍然不想强行和火星的精英部队交火。

扎兹巴鲁姆慢慢地放下了枪。斯雷因马上起身，一把抢过了枪。雪姐向身后的众人微微点头。三名战士持着枪上前，控制住了扎兹巴鲁姆。

艾瑟伊拉姆仍然躲在柱子后面，紧张地看向大厅里的对峙。在她的耳机里，伊奈帆平静的声音响起，向她回报目前的进展。

“瑟拉姆桑，我们现在要尽快将扎兹巴鲁姆控制住，然后将你和皇帝带离这里。爱德尔丽卓已经在机房的货舱门附近准备好了。趁着飞船里Aldnoah被毁的时机，请你和皇帝尽快与雪姐他们离开。”

“我知道了，伊奈帆君。”艾瑟伊拉姆回到，尽力控制自己的呼吸。“我立刻就去爷爷那里。”

艾瑟伊拉姆从柱子后探出身子，看向扎兹巴鲁姆和三个战士的侧影。就在这时，一声枪声响起。艾瑟伊拉姆条件反射地看向地球的军人，但是雪姐和众人显得和艾瑟伊拉姆自己一样惊讶。

扎兹巴鲁姆身边的三个战士摇摆地倒地。赤红的鲜血慢慢地从他们的胸前渗出。

“谁——！”雪姐一声惊呼，马上转身。

“你们是谁？你们不是库鲁特欧伯爵的人。想挟持扎兹巴鲁姆伯爵是怎么回事？”在众人的身后，从大门的方向传来了火星守卫的声音。

莱艾低声骂了一声，随后立刻转身，在火星军人能再次开火之前按下了扳机。

艾瑟伊拉姆听见了伊奈帆在耳机里发出一声少见的惊呼，随后整个屋子就被子弹撞入墙壁的声音充满。

伊奈帆开始命令那些没有和雪姐一起去控制大厅的地球军人马上赶往他们这里。艾瑟伊拉姆恐惧地躲在柱子后面。她看见地球军的众人纷纷躲在大厅的各种装饰和家具后面，与火星军开始交火。斯雷因尝试着将皇帝移到更加安全的地方，但是在混乱之中摔了一跤，和皇帝一起倒到了艾瑟伊拉姆看不到的死角。

“爷爷！斯雷因！”艾瑟伊拉姆叫出声来，但火星军和地球军仍然在交火，没有人有时间和精力去检查任何人的安危。

从屋子外面传来了步枪的声音。火星军的士兵发出惨叫。艾瑟伊拉姆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看见扎兹巴鲁姆躲在大厅另一边的柱子后面，在几个火星军的保护下从大门跑了出去。

他的手里紧紧握着火星皇帝的权杖，那代表Aldnoah继承权的权杖。

“扎兹巴鲁姆伯爵！伊奈帆君，不要让扎兹巴鲁姆伯爵带着爷爷的权杖离开！”艾瑟伊拉姆往麦克风里喊道。

“瑟拉姆公主！”耳机里传来韵子的声音。“伊奈帆去援助你们了！扎兹巴鲁姆伯爵怎么了？”

“他带走了爷爷的权杖。那个控制所有Aldnoah的权杖！”

大厅里现在已经乱成一团。火星军和地球军在继续着短暂却激烈的交火，已经有不少人员伤亡。大厅外面随即也传来了开火的声音。皇帝的卫队受到伊奈帆的援军的夹击，只能选择后退，暂时撤离了这里。艾瑟伊拉姆在枪声终于停下的时候探出身来，不顾一切地冲向斯雷因和皇帝倒下的那个角落。

“爷爷！斯雷因！”

“公主大人！”斯雷因探出头来。他淡色的头发上染上了一片深色的血迹。艾瑟伊拉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斯雷因，血……”

“这不是我的血，公主大人。”斯雷因注意到了艾瑟伊拉姆的表情，急忙向她解释。“我没事。但是……”他低下了头，在这布满血迹和伤员的大厅中顿了一顿。他们的周围都是伤员的呻吟，鲜血的腥臭，以及火药的硝烟，但斯雷因的表情让艾瑟伊拉姆隐隐觉得，他要告诉她的事情比这一切都要严肃。

“请您做好心理准备，公主大人。皇帝大人他……”

她的爷爷仰躺在地上， 浅浅地呼吸着，年老的脸上眉头紧皱。艾瑟伊拉姆颤抖地走上前去，跪在地上。皇帝猩红的华服的胸口上，有一抹比布料更为鲜艳的红。

“我没有成功地保护好皇帝大人……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皇帝大人就被子弹打中了。”斯雷因低着头，小声说道。

在他们身后，伊奈帆已经带着人跑了进来。虽然伊奈帆只有一只好用的手臂，他仍然坚持拿着冲锋枪。他似乎在向斯雷因喊着什么。但是艾瑟伊拉姆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从小到大都只有爷爷一个亲人。父亲在她出生前就已经离世。母亲和皇室不和，早早就离开了她。爷爷虽然繁忙，但是他尽量和她在一起，尽量让她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她曾经想过，等自己长大了，她一定要好好回报爷爷，感谢他的养育之恩。但是……但是现在……

“手……杖……”

现在的爷爷只是被Aldnoah侵蚀入骨的空壳。他虽然痛苦着，但是那双失神的眼睛仍然在寻找着火星王位的象征，那个代表皇位的手杖。那上面嵌着一颗Aldnoah的金球，是代表了Aldnoah继承权的物品。

艾瑟伊拉姆只感到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

“艾瑟……伊拉姆……？”毫无光芒的眼睛看向她的方向，仿佛现在才看见她一样。

“爷爷！爷爷！”她颤抖地伸出手去，紧紧地握住了那双苍老的手。“爷爷！我在这里！爷爷！你怎么了？”

火星的皇帝面色苍白，但是，让人不可相信的是，他的脸上竟然开始浮现出一丝笑容。

“艾瑟伊拉姆，你终于……来了。”

“爷爷，你在说什么？我一直都在这里呀！”

皇上没有马上回话。他慢慢地看了看周围，深吸了一口气。

“斯雷因也在这里呀？那你们，终于揭开了我……和特洛耶特博士……留下的线索了吧？”

“皇帝大人……”斯雷因不安地看向皇帝，随即又看回艾瑟伊拉姆。他们两人都不能确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大人，”就在这时，伊奈帆反而开了口，“您已经不再受Aldnoah控制了吗？”

凹陷的双眼看向伊奈帆的方向，眨了一眨。

“地球军？……原来我到地球上来了吗……”

“皇帝大人，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伊奈帆不等皇帝说完，就继续追问道。他同时开始挥手让人将急救包带来，并且指导众人帮皇帝包扎。“艾瑟伊拉姆公主从斯雷因的护身符里了解了一些Aldnoah的真相，但是请您务必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瑟伊拉姆的爷爷看向他的孙女。她紧咬着下嘴唇，脸上的泪痕仍未干透，但她握住他的手仍然坚强而有力。

“你们……不用忙了。我……活不久了。”

“皇帝大人……”伊奈帆愣了一下，斯雷因更是惊讶地叫出了声。但皇帝没有理会他们任何人，仅仅转头向艾瑟伊拉姆开始说道。

“艾瑟伊拉姆，你……和斯雷因一定要遵循我和特洛耶特博士的计划。你们要产下抵抗力高的孩子，保护好自己，不要让……不要让Aldnoah像控制我和你父亲一样控制你。这样的话，薇瑟才能富强，才能……不被Aldnoah迷了双眼。”

“爷爷！”艾瑟伊拉姆哽咽着。“爷爷！我想……”

“我这十几年来……都在一团浓雾里活着。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Aldnoah利用我做了什么。每当有人反对Aldnoah的时候，它就会用我的身体来除掉这些人。它是活着的，思考着的。艾瑟伊拉姆……”开始昏暗下来的双眼看向了她。“接下薇瑟的皇仗，用它启动薇瑟皇帝的Kataphraktos，用那个可以控制所有Aldnoah的机器来宣布停战， 然后回到薇瑟去。皇仗……不能长期没有主人，否则……Aldnoah会开始控制周围的人的。”

“爷爷！”艾瑟伊拉姆哭道。“扎兹巴鲁姆伯爵带着权杖走了。”

“扎兹巴鲁姆……？”皇帝的眼睛眨了一眨。“他……怎么来的？”

伊奈帆和斯雷因惊讶地看向皇帝。老人明显的对自己做了什么，还有世界上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全部都全然不知。

“爷爷……我不想只养育抵抗力高的后代。我想要摧毁Aldnoah。”艾瑟伊拉姆继续哭道。“爷爷……我们不要Aldnoah了，可以吗？”

“不，不行……”皇帝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Aldnoah，薇瑟无法继续发展下去。Aldnoah是必须的。但是我们皇家的血统——”

“爷爷！”艾瑟伊拉姆握紧了皇帝的手。“我们国家里的所有人都被Aldnoah洗脑了。这样的话，难道它还是必须的吗？？”

“没有Aldnoah的话，常驻火星上的国家……无法存在。”皇帝摇了摇头。“没有Aldnoah，就没有……我们的国家。”

“可是——”艾瑟伊拉姆仍然在坚持。

“不要……不要因为Aldnoah 的副作用，就……彻底放弃Aldnoah的力量。”皇帝的声音越来越小，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但是……”

为什么非要使用那种力量？为什么不为了薇瑟的人民，放弃这无法控制的能量呢？

“皇上大人！”斯雷因的惊叫让艾瑟伊拉姆回过神来。皇帝胸口的血迹越来越大。当她反映过来的时候，她的爷爷已经面色苍白，奄奄一息。

伊奈帆满脸严肃，仍然在为皇帝止血，但是已经没有用了。艾瑟伊拉姆呆滞地松开了手。皇上的双手从她手中滑落，毫无生气地落在地上。

“爷爷……”

这就是她唯一的家人最后和她说的话吗？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天，他承认了自己为了Aldnoah而尝试刺杀自己。他将本将属于她的皇位给予了别人，然后在最后的最后告诉她，一定不要摧毁这一切的元凶。宁可毁掉自己的幸福，也不要抛弃这诡异的力量。

“女皇大人。”

雪姐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艾瑟伊拉姆愣了一下，呆呆地看了过来。

“女皇大人，请节哀顺便。”雪姐小声说道。“皇帝大人……已经去世了。”

但就在这时，艾瑟伊拉姆面前的遗体突然动了一下。艾瑟伊拉姆和雪姐都不由得跳起了来。

“这是怎么回事？！”

就连伊奈帆也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正在发生的事情。皇帝的身体在他们眼前不可思议地痉挛着，皮肤拱起，整个人如同身体里有无数扭曲的生物一般扭动着。漆黑的血液从老人的鼻孔中流出，染黑了地板，向四处流动。周围的众人都急忙避开，生怕接触到这让人畏惧的液体。

“这是怎么回事？”雪姐惊恐地拉着艾瑟伊拉姆离开。“皇帝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是Aldnoah的副作用吗？”斯雷因咬紧了牙，强行咽下从身体深处反上来的胃酸。皇帝如同蠕虫一般扭曲的身体慢慢地停了下来。黑色的血液流了一地，像侵蚀的瘴气一般四处流窜。皇上平时慈祥的脸庞扭曲着，涂满了那漆黑的液体，整个躯壳就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僵硬而空虚。

艾瑟伊拉姆只感到自己的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从她身后传出了呕吐的声音。雪姐及时抓住了摇摇欲坠的鞠户，没有让他倒在地上。这位见识过上次战争的老兵的情况并不乐观。他将胃里的食物吐的一干二净，全身发抖，如同见了鬼一样的看向皇上的遗体，用颤抖的声音小声说道。

“不要……种子岛……不要和种子岛一样……”

“种子岛？”伊奈帆敏锐地转过身来。“鞠户大尉，难道你当年在种子岛看见的……”

鞠户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只能点了点头。伊奈帆转过头来，和斯雷因四目相对。

“公主大人的父亲……就是在种子岛丧生的。”斯雷因读懂了伊奈帆眼里的疑问，回答了他的问题。

“难道……”

众人的目光，再次齐齐地聚焦在艾瑟伊拉姆身上。

薇瑟的领主，难道在死后都逃不过这种命运吗？

艾瑟伊拉姆再也坚持不住。她往前一扑，趴在了地上。

“女皇大人！”她身后的斯雷因及时地蹲下抱住了她，没有让她一头扎进在爷爷周围慢慢扩大的黑水滩。他低头想安慰她，却发现这位公主——不，女皇——虽然身体在微微颤抖，但声音却镇定的出奇。她虽然缩在他怀里，但是她的声音已经拥有了一位王者应有的尊严。

“爷爷，对不起。”

她已经是女皇了。那些躲在爷爷身后，作为一个公主而嬉笑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如果她没有看到她身边的黑水的话，她也许还会听从爷爷的话，勉强保持着火星对Aldnoah的依赖。

但是她的爷爷，她的父亲……如果他们因为Aldnoah，而在死后遗体都被这诡异的力量支配的话——

“对不起。”

——她一定会，一定会将这在暗地里统治了火星几十年的物体彻底摧毁。

即使她的国家因此而受创，她也无怨无悔。

那句拉丁文的名言是怎么说的来着？

对……宁可天空坠落，也要伸张正义。

下一章： 第十三章

故事进展到现在，已经开始向最终的结尾移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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