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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only way you can write the truth is to assume that what you set down will never be read. - The Blind Assassin, by Margaret Atwood
 

坠雪 - 7

这是荒废了两年多,然后现在要重新开始填坑的因奈文。

时间是1904年,是日俄战争的那一年。日本和俄国的军队在中国东北的土地上厮杀,为了抢夺旅大(现大连)的海港,也是为了两个国家之间的荣耀。俄罗斯帝国光辉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但俄军仍然有作为大国的自信,认为自己绝对不会输给日本帝国这个后起之秀,这个落后的远东亚洲小国。

斯雷因 · 特洛耶特作为一名翻译官,从欧洲远道而来,投奔他父亲的故友扎兹巴鲁姆伯爵和扎兹巴鲁姆的养女蕾姆丽娜公主。与斯雷因同行的还有不少其他俄国青年贵族,一个个都想为了国家出力。斯雷因被特别安排审讯一位会说英语的日本战俘,界冢伊奈帆,却也同时发现了扎兹巴鲁姆本不需要他来到前线的理由。更何况,来到这里的人似乎人人都有秘密,都背负着社会各个角落的故事。时间的指针自顾自的行走着,历史也不可能被改写。命运女神早已经刻下了俄军惨败的结局。在这里驻扎的众人,究竟会在战争结束时,在被鲜血和污泥染黑的雪原里,得到什么样的下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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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雷因紧跟着来找他的士兵,在早上仍然寒冷的空气里奔跑。他还不太清楚这个军营里面建筑的布局,只能紧紧的跟在士兵后面。

“你能不能告诉我,巴鲁库鲁斯伯爵到底为什么要和人决斗?”

斯雷因和巴鲁库鲁斯虽然只有一天左右的交情,但斯雷因已经隐约觉察出这位新朋友并不是一般的俄国贵族。他还记得在火车上和日军交火时,巴鲁库鲁斯那百发百中的枪法。如此娴熟的技巧,完全不是那些养尊处优,只是来战场上混功勋的贵族能练出来的。巴鲁库鲁斯应该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军人。他八成见识过真正的战场,从枪林弹雨里活着走了出来。斯雷因回忆起他们在火车上短暂的谈话。巴鲁库鲁斯的确开口闭口谈论的都是俄国在军事上的成就。

但在同时,巴鲁库鲁斯也不是像布拉德那种粗人。那种蛮横不讲理,简直有辱俄国之名的贵族也不在少数。他们借着俄国钱几十年财务空虚的时候花钱买来了爵号,却完全没有改变自己骨子里的蛮横低俗。巴鲁库鲁斯虽然没有库鲁特欧那样举手投足都是优雅,倒也谈吐大方,不是一个暴发户,而更像是世世代代有修养的传统贵族。

最重要的是——斯雷因一头雾水的想——和巴鲁库鲁斯这个枪法那么好的人决斗,对方那位先生不是必死无疑吗?

“我也不是非常清楚。” 背着步枪的战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地回了斯雷因的话。“我只知道巴鲁库鲁斯伯爵一言不合就和一位军官要准备开始决斗。蕾姆丽娜公主马上赶到了现场,可是她拦都拦不住。决斗已经不是绅士们做的事情了。在欧洲的其他国家也不再合法了。我也不了解巴鲁库鲁斯伯爵到底想的什么。”

斯雷因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

当他们绕过了众多帐篷,终于到达扎兹巴鲁姆居住的四合院的时候,事情看起来已经乱成一团糟。军队长时间驻扎在一个地方无所事事,战士们一个个都游手好闲的,巴不得出什么事情让他们兴奋一下。这次机会来了,他们简直将屋子堵的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想往更里面挤的人。人群蠕动着如同一条毛毛虫。斯雷因皱起眉头,跟在战士身后从将门口堵的满满的人中间挤过去,好不容易才进到了院子里头。

斯雷因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院子中间,眉头紧皱的库兰卡恩。蕾姆丽娜公主和她的女佣身穿军装站在不远的地方,正在和另外一位先生低声谈话,表情十分严肃。巴鲁库鲁斯站在院子最远的一个角落,身边摆着一把椅子,一言不发地在擦一把手枪。

库兰卡恩明显已经没有办法阻止这场决斗了。他急得左看右看,但是这里实在有太多闲杂人等,大家又都穿着军服,直到斯雷因快走到他面前了才看见了自己从小的朋友。

“特洛耶特!快和我一起准备好。我们劝不下来巴鲁库鲁斯,等会儿就要拉架了!”

斯雷因不解地眨了眨眼。巴鲁库鲁斯仍然在那里慢慢的擦着枪,没有马上要开始决斗的样子。

“拉架?”

“对呀。”库兰卡恩舔了舔他在寒冷的空气里变得干燥的嘴唇,急得拉住斯雷因。“巴鲁库鲁斯的枪法我们可是见识过了。让那种人去决斗,对方完全没有任何胜算嘛。“

“我也是这么想的。”斯雷因顿了一下,空出一只手在寒风里将自己的军服裹的更紧一点。“可是你不是他的朋友吗?”

库兰卡恩苦笑了一声,英俊的脸上显出无奈的表情。“也不算朋友。我们只不过是在从莫斯科来的火车上认识的陌生人。我可不知道他在来这里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另外那位和他在一起的粉头发先生呢?”斯雷因环望周围,在哪里也没有找到玛兹鲁卡的身影。

“和扎兹巴鲁姆一起离开军营,去周边巡视了。”库兰卡恩回到。“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

正在这时,巴鲁库鲁斯满怀不满的声音从院子的另一边传出。

“准备好了吗?”

斯雷因和库兰卡恩互相看了一眼,马上不约而同地向巴鲁库鲁斯跑去。

“巴鲁库鲁斯伯爵!请你三思!”

“巴鲁库鲁斯伯爵,请您不要在这里决斗。我们是来和日本作战的,不是来和其他俄国人互相厮杀的!”

“你们两位请不要插手。这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巴鲁库鲁斯皱起了眉头。他看起来不太擅长对付这种情况,说话的声音突然小了几分。

“这对您也没有任何好处。”斯雷因皱起了眉头。“您难道就是为了被扎兹巴鲁姆伯爵驱逐出军队才来到这里的吗?”

斯雷因的这些话反而让巴鲁库鲁斯顿了一下。库兰卡恩不解地看向了斯雷因。

“特洛耶特伯爵,你又是为什么来这里的呢?”巴鲁库鲁斯没有回答斯雷因的问题,反而回问了斯雷因。库兰卡恩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会看向斯雷因,一会又看向巴鲁库鲁斯。

“我……”斯雷因不安地看了一眼库兰卡恩。“至少不是为了被赶出军队,丢脸的回到俄国而来的。”

巴鲁库鲁斯将枪握入手中的动作慢了一拍。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皱起了眉毛,看向斯雷因,眼睛却完全没有聚焦。

“也许……的确太鲁莽了吧?”

库兰卡恩向他们小时候一样用手肘捅了斯雷因一下,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在那里自言自语的巴鲁库鲁斯。

“斯雷因,我说了这么多他都无动于衷,你怎么就一针见血的让他安静下来了?!”

“我也不知道呀。“斯雷因捅了回去。“我只是看他像一个军人家庭出身的家伙,所以就用军人的自豪激将一下嘛……谁知道这么好使。”

巴鲁库鲁斯仍然站在那里看向他手中的枪。库兰卡恩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

“巴鲁库鲁斯伯爵,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决斗呢?如果对方真的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我们可以上报给扎兹巴鲁姆,让他通过军法制裁对方。“

“没有什么……”巴鲁库鲁斯小声回到。“他嘲讽了我的身世。但这只是一个俄国人和另外一个俄国人之间的恩怨了。军事法庭上不会对此有什么裁决的。“

“您的身世?”库兰卡恩歪头想了一下。“请问您祖上有什么名人吗?”

但是巴鲁库鲁斯完全没有回答。他收起手里的枪,将自己带的军用背包收拾起来。随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他背起背包,推开了其他周围好奇的人,直直的从大门走了出去。

聚集在四合院周围的军人一个个都吃惊的看着巴鲁库鲁斯旁诺无人的离开这里,随后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为什么突然要决斗?”“怎么又不决斗了?”“那个人到底是谁?”类似这样的问题此起彼伏,顿时充满了整个四合院。库兰卡恩和斯雷因看向巴鲁库鲁斯刚才要决斗的那位先生,只见那人一脸苍白,冷汗直流,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呼吸,呼出的白气在冬天的空气里如同鬼魂一般像天空飞扬。斯雷因看了那人一眼,就知道那家伙刚刚捡回一条命,八成现在吓得还不能回答他们的问题。

库兰卡恩小声和别人打听了那个人的身世。果不其然,是一个圣彼得堡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这辈子连枪都没开过几次,更别提和巴鲁库鲁斯这样的战士决斗了。

而当库兰卡恩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周围的人都纷纷说这个人没说什么能惹怒人的话,都是这个新来的巴鲁库鲁斯主动挑起的决斗。

“主动挑起决斗……?”库兰卡恩用手托着下巴念叨着。“巴鲁库鲁斯看起来像那样的人吗?“

“管他看起来像什么,你们两个赶快把周围的人都疏散一下!当事人都走了还有这么多战士在这里晃来晃去,像什么样子!姐夫!斯雷因!”

突然降临的微怒女声,让斯雷因和库兰卡恩都吓的抖了一下。

“天呀!蕾姆丽娜!你还在这里呀?”

“我当然还在!”蕾姆丽娜气的直跺脚。“父亲不在,马上就闹出这种事情,你们这些男人还就知道看热闹,一点都不帮着管!让这么多士兵聚集在这是怎么回事?姐夫,赶快帮我把这些人都驱散了!”

蕾姆丽娜明显气的不打一处来,美丽的脸庞在怒火和寒风的双重作用下变得红扑扑的,碧蓝的眼睛瞪的滚圆。库兰卡恩和斯雷因顿时被她看的心虚,急忙跳起来帮她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赶走。莱艾站在她的女主人后面,面无表情,让两个男人更加紧张。

而等到斯雷因和库兰卡恩把周围的人都赶走后,太阳早就已经爬到天空的中间了。蕾姆丽娜最后派人将要和巴鲁库鲁斯决斗的那个军官送回他的住所,走之前还不忘让库兰卡恩好好看管他带来的朋友们,不要让他们再闹出这种事情。

“蕾姆丽娜,”被指挥了这么长时间,就算是库兰卡恩这种绅士,也不禁有了一些脾气,“他们虽然和我和斯雷因一起来的,可不一定是我们的朋友。我是在火车上认识他们的,斯雷因更不认识他们。不要让我们为他们负责。”

“我知道了……”蕾姆丽娜叹了一口气,用手揉了揉她的太阳穴。“真是的,俄国的男人都是怎么回事?不是醉鬼就是好战的家伙。怪不得俄国女人们都觉得你们不能相信……”

“好了。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库兰卡恩不满地挥了挥手。“又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难道世界上没有好男人了?我看斯雷因就不会是那种人。他不好酒,又肯定不是鲁莽的家伙。”

库兰卡恩的这些话似乎只让蕾姆丽娜更生气了。她睁大眼睛,似乎被冒犯了一般看向库兰卡恩,随后一言不发的转身就离开了院子,莱艾紧跟在她身后。

“这些人都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这么奇怪。”库兰卡恩这个早上一直被人来回指挥,现在终于松了一口气。“简直浪费了我大半天呀。”

“我也是。本来还想好好在那个战俘那里问他问题的,没想到还有人要在这里决斗。”斯雷因低声说道。“这里的每个人都好麻烦呀。”

“哦?”库兰卡恩将头好奇地探过来。“你自己难道也是吗?”

斯雷因条件反射一般往后迈了一步。库兰卡恩英俊的脸离斯雷因不一般的近。他海蓝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向斯雷因,似乎要看穿他的灵魂一般。斯雷因不禁打了个冷颤。就算他们两人是儿时的玩伴,斯雷因也不习惯库兰卡恩离他这么近。

“你这是怎么了,库兰卡恩?”斯雷因勉强地笑了一声。

“我倒认为,是时候我们好好讨论一下我们分开后的事了,斯雷因。”库兰卡恩皱起眉头。“毕竟我们也好几年没有见面了,甚至连信都没有写。你中午有事情吗? 要不要和我共进午餐?“

“和我共进午餐?”斯雷因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怎么,你没有熟人了?这可不像你呀。”

“这里又不是巴黎或者莫斯科。谁在这里有熟人呀?”库兰卡恩摇了摇头。“难道你还认识除了我之外的人?”

“不是……”

严格说来,库兰卡恩的确是斯雷因在这里的唯一的一个熟人。但是不管斯雷因经历了什么,他还是不能彻底忘掉艾瑟伊拉姆公主在他生活里的影响。库兰卡恩虽然是斯雷因从小的玩伴,但他仍然是艾瑟伊拉姆的丈夫。斯雷因虽然自认为自己是一位很好的演员,但是面对着娶了自己曾经深爱的女人的男人,斯雷因不相信他能永远控制住自己。

他来到这里是为了赎罪,为了移开俄国的肮脏,不是为了再次享受上流社会皮笑肉不笑的浮华交际。

尤其是共进午餐这种事情。斯雷因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这种社交。这种餐会不是用来吃饭用的,而是用来建立关系的。到最后,斯雷因不禁吃不饱饭,还要忍着饥饿强装笑脸。没想到就算他跑到战场上,还是离不开这些贵族的恶习。

“今天早上的这事也让我非常不满意。”库兰卡恩总算站直了身子,将目光从斯雷因脸上移开。斯雷因不禁松了一口气,任凭库兰卡恩自言自语的说下去。“本来我还想好好的和你叙叙旧,没想到巴鲁库鲁斯竟然搞了什么决斗。在火车上那么稳重的一位先生竟然是如此火爆的脾气,真是人不可貌相。现在这么一闹,早就到午饭的时间了。斯雷因,你就那么不想和我共进午餐?”

“库兰卡恩,我和你坦白吧。我可是从来就没有享受过社交餐局。”斯雷因眼看这顿饭越来越难推掉,干脆心一横,决定和库兰卡恩实话实说。“行,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吃午餐。但是我们主要的目的是去填饱肚子,不是说那些没用的恭维话。库兰卡恩,要是你让我光说不吃的话,我们之间的友情可也有危险了。”

“你说这种话就太吓人了,斯雷因。”库兰卡恩明显的愣了一下,但是随即就笑了起来。“在这种地方,当然填饱肚子是最重要的啦!何况我们之间也不用互相恭维。来,跟我走!你还没有完全搞清楚这里的布局吧?我们一边走一遍聊军营的规划。这样你也不用迷路了!”




斯雷因抱着恭敬不如从命的心态跟在了库兰卡恩后面。他心想反正他也要吃饭,不如这次就和库兰卡恩一起吧。库兰卡恩也的确没有食言。两人一边穿过俄军的营地,库兰卡恩一边向斯雷因指出各军的帐篷。军队并不庞大,也不是俄军的主力,只是站在鸭绿江旁边恐吓日军的一个军团。不到三千人住在方圆几公里的土地上,看起来有点像一盘散沙。扎兹巴鲁姆作为指挥官,和其他的中央官员一起住在营地最中心的四合院里。其他没有职称的贵族们,例如库兰卡恩和斯雷因他们,则分散在附近其他的建筑里。最低级的陆军战士们只能住在帐篷里,环绕着长官们。而补给和炊事班则被分布在营地的最远处,不仅是为了害怕日军的偷袭,也是为了防止俄国自己的军人去偷拿粮食。

当斯雷因和库兰卡恩慢慢地走向餐厅的时候,已经有小兵在营地里欢呼雀跃的互相报信,说日本在旅大港里的计划没有成功。昨天晚上,也就是1904年2月13日,日军将几艘装满水泥的货运船沉在旅大港里,企图用它们封住港口。但是没料到的是,船被沉在过于深的海底,根本就没有封住港口。中国东北最大的港口仍然在俄国的控制下。俄国仍然是这场战争必定的赢家。

“要是昨天是2月13日,今天不就是情人节了嘛。”斯雷因跟在库兰卡恩身后走进军官的饭堂,还不忘拿自己的童年好友开了个玩笑。“你这个浪漫的法国人不应该给自己的妻子写封信吗?”

库兰卡恩一反常态地没有回话。他领着斯雷因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边坐下,自顾自的从送饭的人手里拿过两人份的盘子。斯雷因不解地看向库兰卡恩,随后将自己的手在库兰卡恩面前晃了晃。

“库兰卡恩?没事吧?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怎么那么无精打采的?”

“能开这种玩笑的也只有你了吧。”库兰卡恩翻了个白眼。“你今天不是要好好吃饭吗?我们先把肚子填饱了,然后再聊。”

斯雷因不解地摇了摇头,但是是他自己提出的吃饭第一,也不能回驳库兰卡恩什么,只能埋头吃土豆罐头和黑面包。这顿饭明显并不符合库兰卡恩的胃口。他不时皱起眉头,用刀叉挑剔地筛选着盘子上那些廉价的土豆。但是对于斯雷因来说,这伙食已经不错了。

“斯雷因,反正这件事扎兹巴鲁姆和蕾姆丽娜迟早也要提起的,我现在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吧。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和艾瑟伊拉姆的婚姻的。”

斯雷因一时间没能拿住自己手里的刀叉。金属的餐具咣当一声掉落在盘子上,一时吸引来了其他桌子上几个军官们的目光。

“库兰卡恩,你说什么?”

斯雷因再次拿起餐具,压低声音,尽量不让在自己嗓音里的愤怒被他人听见。他紧紧地盯着库兰卡恩,不想听漏艾瑟伊拉姆的丈夫嘴里吐出的任何一个音节。

“我说,我到这里来,是为了逃避我不幸福的婚姻的。”

刀叉被斯雷因握的死死的,直到他的十个指节都变得苍白。斯雷因深吸了一口气,尽力抑制住了自己想将餐刀往库兰卡恩脸上扔去的冲动。

“你很生气吧,斯雷因。”而始作俑者则仍然在那里不紧不慢地挑着那些该死的土豆——这些饭在沙皇的监狱里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和黑面包,连头都不抬一下。“我知道,你非常爱艾瑟。你一定认为是我将她从你身边抢走了吧。”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斯雷因愤恨的吐出了几个字。“特洛耶特家已经败了。”

“是的。我们都嫁给了金钱,”库兰卡恩仍然像没事一般继续说着,“而不是幸福。”

“库兰卡恩你这个混蛋!”斯雷因终于忍不住了,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库兰卡恩一脚。“她嫁给了你,不就是希望你们两家的钱能带来幸福吗?你胆敢抛弃她??你这是中了什么邪?”

“我不是唯一对我的婚姻不忠的人。”库兰卡恩看来是被斯雷因踢痛了,皱起眉头狠狠的回了话。

“你还在外面有情人?!”要不是这里是饭堂,斯雷因也真想和巴鲁库鲁斯一样,拔出枪来逼着库兰卡恩和他决斗。

“你没听懂我说了什么,斯雷因。”库兰卡恩缓缓说道。“我不是唯一对我的婚姻不忠的人。”

“你——什么?”斯雷因愣了一下,终于听清楚了库兰卡恩在影射什么。他推开椅子,想要站起来和库兰卡恩对质,后者却伸手过来按住了斯雷因的手。

“斯雷因,我不需要你的愤怒。你现在也改变不了什么了。我只是在向你陈述已经发生的事实而已。”

“你现在就给我收拾行李,然后回法国去。”斯雷因低声说道,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充满了威胁。

库兰卡恩只是摇了摇头。“我不能回去了。整个巴黎都知道我们的事情。就算我留在那里,也不能挽救什么了。”

“那你到这里又是为什么?”斯雷因又狠狠地踢了库兰卡恩一脚。“你可以逃避的地方有的是,何必到战场上来?”

“也许我就是想来这里而已。”库兰卡恩看来是被斯雷因踢怒了,在桌子底下回了一脚。

“这种地方是你想来就来的吗?你给我滚回法国挽救你的婚姻去!”

“要是我可以离婚的话,我早就离了!你知道艾瑟的性格。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那你到这里来能达到什么?难道想立功吗?”斯雷因不满地歪了歪嘴。

“……也许是吧。”库兰卡恩顿了一下,随即回到。“我这辈子什么都没做,就连现在的家产也有一半以上是艾瑟从她父亲那里带来的。你应该不知道,但是在巴黎,我和艾瑟的事情被传的沸沸扬扬,而且大家全部都在指责我。就是因为她的关系广,而资产又多,就有那么一群人义无反顾地为她说话。我受够了,斯雷因。她是个好人,但是我永远活在她的影子下。我想为自己做点什么。你连这都无法理解吗?!”

斯雷因轻浮地嗤笑了一声。

“库兰卡恩,你这个傻瓜。你还真相信‘为了自己活着’这种口号呀?这个世界是不会允许你那样活下去的。迟早认命,然后慢慢地准备迎接死亡吧,库鲁特欧伯爵。你妻子的不忠只不过是你生活的小插曲之一。又不是天下只有你一个人婚姻不幸。回去好好地活着吧。”

“如果我还真就不想那么活着呢?”库兰卡恩皱起了眉头。“在这里参军难道也不算好好活着吗?”

“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回法国去。那里要比这里好上千倍。”斯雷因拍了一下桌子。

“过来人?你年纪比我小,什么时候成了过来人?”库兰卡恩扬起头来。“你这个学语言的书生什么时候变得比我还懂得这些事情?再说,要是你还活跃在俄国社交界的话,不可能不知道我和艾瑟的故事。你这几年又干什么去了?怎么就觉得自己有资历给我生活上的建议?”

“我没必要告诉你!”

“难不成我在扎兹巴鲁姆伯爵那里听的谣言是真的?他真的从沙皇的牢狱里把你救了出来?”库兰卡恩挑衅地看向斯雷因。“怎么样?是不是这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我还没有离开俄国的时候,你虽然没有什么钱,但是精神上可比现在要好一千倍。你一直都是一个有梦想的人。什么‘安心去等死’——你是绝对不会对我说这种话的。”

斯雷因安静了下来。午餐的时间已经接近尾声。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坐在附近的其他军官已经纷纷离开。屋子里突然显得非常安静,就连负责服务餐厅的军人们也都在厨房里面不再出来。

“你真的想听吗?”斯雷因碧绿的双眼冷淡的如同冻结了一层冰,冷冷地看向库兰卡恩。

库兰卡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随后拿起了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里面的水。“现在的俄国还会关什么样的罪犯呢?就算你不说,大家也会继续制造谣言的。”

“那我们就干脆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吧。”斯雷因叹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反正也没关系了。我们都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利用这该死的战争逃避真正在摧毁我们的东西。库兰卡恩……”即使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斯雷因仍然顿了一下。他清了请嗓子,又将自己的嗓音压到了不能再低的音量。

“……我参加了革命党。”

虽然如此,库兰卡恩还是听见了斯雷因的话。他用手指在桌子上规律地敲打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原来如此。”库兰卡恩过了一会才作出回答。“你原来是那些同情革命党的贵族之一呀。”

斯雷因干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不是,库兰卡恩。要是仅仅那样就好了。我真的加入了他们——是真正的加入了,不只是给他们提供钱财或者藏身之处。我在圣彼得堡活动了一些时间。虽然前几次都成功摆脱了政府的追查,但是我们毕竟没有很大的靠山,再加上我父亲的前科……警察们最后还是找到了我。”

库兰卡恩一言不发,只是摆出了一副关心的表情看向斯雷因。

“扎兹巴鲁姆伯爵说的是对的。他的确从大狱里将我救了出来。要是没有他卖力的游说,让军部同意将我编制在这里,我现在八成应该还被扔在污臭的牢房里呢。”斯雷因心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些日子来他一直藏在心里的事情都倒了出来。“你不知道,库兰卡恩,沙皇的牢狱真的是个地狱。不是我夸张,但是自从我从那里出来后,我反而更加坚信革命党的口号了。那样的地方……怎么可能将俄罗斯领导到和欧洲并肩的新时代里去?沙皇这个制度……需要改变了。”

库兰卡恩静静地听斯雷因讲完,没有回一句话。

“你八成认为我疯了吧。”斯雷因扑哧笑了一声。“我在牢房里受鞭刑的时候,也想我是不是疯了,竟然和这么庞大的敌人斗争,竟然想和整个国家斗争。但是呢,我也知道,就算我不加入他们,我还是会在我生命的那个时段反对整个社会的。可是现在,我真的累了,真的不敢再和社会战斗了。你迟早也会累的,库兰卡恩。所以我建议你提早放弃吧。除非上帝将整个世界改变,否则我们不会赢的。好好享受你在法国的生活。至少你还有钱,有美丽的妻子。慢慢活下去吧。”

库兰卡恩虽然平时也不多说话,但是今天的他有点过分的安静了。斯雷因说完之后,库兰卡恩竟然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斯雷因皱起眉头,小心地看向库兰卡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库兰卡恩慢慢地开口。斯雷因还认为他会开口反驳自己的言论,但是库兰卡恩没有这么做。

“我不会说你疯了。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做什么都是因为你坚信这后面的理由。你从小就是这样。”库兰卡恩歪了一下头。“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推翻自己国家的延续千年的政治制度?这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斯雷因看向桌子,只是摇了摇头。

库兰卡恩叹了一口气,隔着桌子将头往斯雷因那边伸过去,试着看见斯雷因的表情。

“不想说呀,斯雷因。”

“这样和我玩有意思吗?”斯雷因抬起头来,给库兰卡恩翻了个白眼。“还当我们是七岁的小孩呀?”

“你七岁的时候可比现在要诚实多了。”库兰卡恩伸出胳膊,在斯雷因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好了,你不想告诉我也可以。毕竟我们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反正就算你不说,艾瑟伊拉姆也已经知道了。”

“什么?!”

斯雷因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库兰卡恩完全没有预见这种反应,满脸惊讶地看向斯雷因。

“什么叫做艾瑟已经知道了?她怎么知道的?难道她告诉你了?!”

“没有没有。”库兰卡恩急忙摇头。“艾瑟没有告诉任何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见的。你知道她家族人脉广阔,谁知道是谁告诉她的。革命党的这些信息,我们在法国的人也不会随便传播的。放心,你的秘密仍然是安全的。”

库兰卡恩虽然这么说,但是斯雷因完全没有放下心来。他站起身,匆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一副马上就要离开的样子。

库兰卡恩明显的是一头雾水。

“斯雷因,你怎么了?”

“对不起,我要告辞了。”

斯雷因几乎是夺门而逃。是的,他加入了革命党,挑战了自己国家千年的制度,而且还在最后放弃了,被扎兹巴鲁姆伯爵救了出来。虽然他对于这些稍微有点后悔,但是他不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他的选择,对于当时的自己是正确的。

可是他仍然对于某些事情无法释怀。比如说,他真正加入革命的理由。

那是肮脏的,屈辱的,无法让人接受的理由。

是他革命的同志们都会唾弃的,应该坠入地狱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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