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草除草！
18年初在三次元忙了好多事情，但是我又回来更了！填坑大业不能停！
坠雪8
要是能逃离那个理由就好了。
要是不是生在这副躯体里就好了。
要是……我不是我……就好了。
斯雷因大口地喘着气，如临大敌一般从饭堂那里落荒而逃。革命党的事情被人知道了没关系——毕竟有不少贵族都同情新的政治主张，反对腐败的宫廷。但是他自己的事情……
没有人会同情他自己的事情的。
斯雷因只顾着一味从库兰卡恩身边逃跑，完全没有看自己到底去的是哪个方向。等到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往军营内部跑了了好几百米。年轻的伯爵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观察四周，试着搞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
但是就算他仔细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路线，他也没有搞清楚自己究竟在哪里。斯雷因没有办法，只好向下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战士行了一个军礼。那个战士看见斯雷因身上代表他的军籍的徽章，马上站的笔直，脸上浮出恭维的笑容。
“大人您好！大人有什么吩咐？”
“请问，去——”斯雷因刚刚开口，马上却又顿住了。军人好奇的看向这位贵族，但是没有开口，只是站在那里等候斯雷因的命令。
而斯雷因自己突然感到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他原本是想找人问方向的——但是他到底是想回到自己的住所呢，还是去其他什么地方？
他知道库兰卡恩的性格。那个家伙虽然看起来彬彬有礼，但是倔强起来跟一头骡子似的。他现在能躲掉库兰卡恩，不代表那家伙今天下午不会专门跑到斯雷因居住的地方来找他。要是斯雷因去指挥部或者扎兹巴鲁姆那里的话，则八成会看见蕾姆丽娜，艾瑟伊拉姆的妹妹。不论那种选择，斯雷因都感到头疼。
“请问……去那个日本战俘哪里应该怎么走？”
斯雷因鬼使神差的吐出了这句话。那个士兵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指出了方向。斯雷因谢了士兵一声，随后立刻往界冢伊奈帆那边赶去。
说实在的，这完全不是因为斯雷因特别想去那个该死的日本人那里。更何况他们两人今天早上的谈话已经被决斗打断了一次，这次回去界冢应该也没好脸子给斯雷因看。但是至少——库兰卡恩是不可能找到那里去的。就算他去了，看门的战士也不会让库兰卡恩进去的。界冢伊奈帆的屋子是斯雷因完美的避难所……不，应该说是唯一能让斯雷因安下心来的地方之一吧。
更何况界冢那个家伙少言寡语，比起其他俄国人的嘈杂要好很多。说不定他这次完全不会理睬斯雷因，会让斯雷因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呢。
斯雷因这么想着，快步往界冢那里走去。还好这个方向没有什么重要的建筑和帐篷，周围都是懒懒的在晒太阳的小兵，这里几乎没有人认识他，也不会有人问他困难的问题。不会有人看出来他的线衣比其他的贵族的更加粗糙，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腰带已经开始掉皮。站在四合院门口的战士向他行礼，恭恭敬敬，就像他小时候其他人对他一样，就像是他父亲还没有坠落之前一样。而如今，斯雷因 · 特洛耶特已经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就连库兰卡恩和艾瑟，这两个一直代表了斯雷因世界里的光的人，也已经不一样了。
而当这该死的战争结束后，又有什么会和以前一样了呢？在俄罗斯广大的土地上，哪里又会成为他的容身之处？
就算他和扎兹巴鲁姆伯爵一起留在俄国的远东领土上，他也不能逃离俄罗斯的社会，更不能逃离这个他无法抵抗的世界。
“你又回来了……？”
但是至少现在，他还可以在这个日本人这里得到短暂的安宁。这真是非常讽刺。
斯雷因一打开门就听见了伊奈帆不解的问话，但是他完全懒得回答。他来这里是为了离开那些讨厌的问题和思想，不是真的想和这个日本人谈话。他一字未回，直接走到屋里桌子边上，拉出了一把椅子，然后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看向墙壁。
还坐在炕上的日本人扭了几下，披在他腿上的被子在他的动作下发出布料摩擦的声音，摆在他面前的炕上小桌似乎被他的腿撞到了，粗糙的木制桌腿发出了嘎吱一声。
“你和今天早上不一样。你现在心情不好。”
斯雷因冷冷地向伊奈帆看了一眼，仍然没有回话。午后的阳光开始泄进这个屋子，将日本人的黑发镀上了一层如同牛奶咖啡一般的温暖棕色。但是斯雷因知道那只是一个假象。这是东北亚的冬日太阳。它能带来的仅仅是将雪化成冰，随后让人寸步难行的困难，却完全不会让人暖和起来。
“斯雷因 · 特洛耶特，你来这里却不想和我说话吗？”
这个日本人看样是吃饱喝足了，有精力了，想和人说话了。斯雷因没好气地看向伊奈帆。后者的嗓音虽然和平常一样平淡，但是斯雷因能感觉到伊奈帆今天有了多少的好奇心。
就算如此，斯雷因仍然没有回话。
“坐在这里却不说话。你这是逃避吧。”伊奈帆淡淡地继续说道。“你们俄军都是这样的吗？有了什么事情就赶快逃掉？”
“我没心情和你说话。”斯雷因从嗓子深处挤出一声。
“那你何必来这里？”伊奈帆轻轻扭头，不屑——这个面无表情的独眼家伙竟然还会有那种神情？——地看向斯雷因。
斯雷因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他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回答伊奈帆的问题，但他还没来的及张口——
“俄军这个样子是不可能赢的。”这个日本人转过头来，直接看向斯雷因，一丝耻笑突然划过淡漠的红色眼眸。平时一直抿着的薄唇轻轻动了一动，似乎真的笑了。“呵，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成功。日本才会是这场战争的赢家。”
“你闭嘴！”
面对斯雷因突然的大声一喊，伊奈帆被吓的抖了一下。俄国人顿时站起身来，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平常的温顺全部消失。绿色的双眼狠狠的瞪向伊奈帆，苍白的额头上青筋暴露。如同突然显出真身的食人猛兽，斯雷因紧握双手，皱起眉头，面色扭曲地面向伊奈帆。
“你又知道什么，该死的日本人？！你又比我们好到哪里去？你这个军官和我们一样吧？都是和大家一样，是一群吃闲饭的贵族！”
斯雷因被库兰卡恩刚刚告诉他的事情搞得心神不宁，而现在伊奈帆又在这里故意地煽风点火。他才来这里第二天，可是他真的已经受不了。
既然如此的话，那他还不如在这里把怒火都发泄出来，对这个没有人管的战俘发泄出来。
反正没有人会来管他们，也没有人会听得懂他们说的英文。
“你——”伊奈帆张开嘴，想要说什么，斯雷因却突然怒吼了一声。
“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所有人——全世界的人——都是追求享乐，自私自利，毫无原则的行尸走肉！”
伊奈帆被吓的抖了一下，斯雷因却没有停下的迹象。
艾瑟伊拉姆的脸在斯雷因的眼前闪过。他曾经的女神，库兰卡恩曾经的妻子……斯雷因如同动物一般低吼了一声。
“你和那些早就被上帝抛弃的法国人一样，八成是因为搞女人才回不去日本的吧？明明轻易的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国家，却不想回去？难道以为你还能在这里立功吗？！你的照片里那个长头发的女人……不会就是你搞上的青楼小姐吧？”
“你给我闭嘴！！”
这次是伊奈帆突然扬起了自己的嗓音，死死地瞪向斯雷因。平时一直淡漠的亚洲脸庞因愤怒变得扭曲，赤色的独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俄国人，小心你的嘴在说些什么。那是我姐姐。不是什么花柳巷的女人！！”
斯雷因的嘴角充满恶意地扬了起来。
“姐姐呀？真不巧，我是个独生子呢，不懂什么叫做姐弟之情。有这样的好姐姐，就更不能让你烂在这里了。要赶快把你送回去呢。”
“不行！”伊奈帆明显的顿了一下。“我拒绝被送回日本……”
“不想见姐姐？”斯雷因冷笑了几声。
“我的姐姐已经没有我这个弟弟了。”伊奈帆低声回到。“你到底想干什么，俄国人？你要是已经烦了的话，完全可以将我处决。没有必要继续让我活着！”
“处决一个日本贵族？我才没有那么傻。”斯雷因像一只锁定猎物的野兽一般，慢慢走到伊奈帆的炕边。“你是个公子哥吧？再怎么说，你的家里也应该会为了你付一笔可观的赎金吧？与其通过官方渠道将你送回去，不如给你那个富裕到恶心的家里发电报，让他们用钱把你换回去呢。”
“你们俄国是穷疯了吗？”伊奈帆低吼一声，伸手打走斯雷因向他脸上伸去的手，脸上全是厌恶。
“你还说对了，我就是一个没落的俄国贵族，光有头衔没有钱。”斯雷因不坏好意将头伸了过去，故意看向伊奈帆。“你说，你能值多少钱？”
“一分不值！混蛋！”伊奈帆的手向斯雷因的脸挥去。俄国人轻易躲开了这一掌，脸上仍然挂着让人火大的坏笑。“你想要钱吗？我给你。你把你的手枪给我，我现在就送你去地府我家人那里去要钱！”
“呸！那我还不如去我父亲的那片地狱那里呢！”斯雷因一掌打在炕上的小桌上。“你们原来个个都是来寻死的呀。都活腻了吗？一股脑子都跑这里？以为这里好玩吗？怎么都不好好的坐在家里当你们的小少爷呢？！”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伊奈帆咬牙切齿地说到。斯雷因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不知怎么回事，他刚才说的话似乎让这个日本人更加愤怒了。但是谁管呢？斯雷因是想到这里静一静的。是这个日本人自己挑起的事情。既然如此，那他不如奉陪到底，和这个家伙好好大吵一架。
“看来你家里挺复杂的嘛。怎么，总不会连一个在日本的亲人都不管你了吗？被扔到这里来了吗？”
“你怎么是这种人……”伊奈帆紧紧皱起了眉头，似乎对斯雷因这种变幻莫测的脾气完全没法招架。“你难道就必须侮辱我的家庭吗？你自己又是怎么回事……”日本人似乎在这里顿了一下。“你没有成家吗？”
童年时和艾瑟以及库兰卡恩一起玩耍的那些记忆似乎又在斯雷因眼前飘过。他记得他们三个人曾经一起在库兰卡恩父亲的花园里拔草，三个金发的小脑袋挤在一起。艾瑟在那时就已经留了长头发。长至肩膀的金发将她圆圆的笑脸裹进了一层金光里，如同她就是上帝的天使，下凡到了人间。
那样的天使，和库兰卡恩之外的男人交缠在被褥之间——
“你给我闭嘴。”
这次是斯雷因骂出了口，只不过他吐出的话语充满了冷酷的怨恨，而不像伊奈帆那种被冒犯似的怒火冲天。俄国人玩世不恭的笑容这次彻底消失了。对，艾瑟就是他的逆鳞。他虽然嘴上说着已经不再想她了，但是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库兰卡恩都知道，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不管斯雷因 · 特洛耶特经过多少年月，步入古稀，甚至化为尘土，他都不可能完全忘记那个女孩。
伊奈帆看向斯雷因，亚洲脸庞上充满了敌意。
“看来你真的喜欢我说这个……难道问题是和你的夫人之间的吗？”伊奈帆微微低头，似乎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但是对气不打一处来的斯雷因来说，这简直就是更一步的挑衅。
更何况，不知道伊奈帆是故意的还是脑子缺一根筋，这个日本人继续说了下去。
“怪不得你开口就侮辱女性。你的女人和别人跑了吗？”
“你说够了没有？！”斯雷因瞪了回去。但是，令他惊讶的是，日本人平日毫无表情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类似嘲笑的面容。
“这就是你的问题吗？那还真是可悲呢。连自己的夫人都背叛自己的话，怪不得你的脾气这么暴躁。我都有点可怜你了呢。”伊奈帆微微眯起眼睛，不怀好意的吐出如同刀子一般的话，每一个字都刻在斯雷因的心上。
“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小人！卑鄙！”俄国人气的狠狠的拍了一下炕上的矮桌。英俊的脸庞被气的扭曲，而平时温文尔雅的嗓音也提高了一个八度。
“你才是小人！你看看你自己，不也是和卑鄙离不了多远吗？！”日本人则提高了嗓音。平时软弱的声音突然抬高了好几个分贝，弄得斯雷因皱起了眉头。
“你现在是俄国的俘虏！而我是你的负责人！只要是我想——”
“想什么？！”
“特洛耶特伯爵！！里面发生什么了？！”
就在这时，大声敲门的声音突然从薄薄的木门的对面传来。斯雷因被吓的跳了一下，伊奈帆也立刻就愣在原地，但斯雷因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在外面看门的小兵。斯雷因已经被伊奈帆气的不打一处来，一时除了吐粗口也想不出怎么回答这个犯人。他正好还没有消气，扭过头来就向门大喊一声：
“Shut up!”
“特——特洛耶特伯爵？！”
外面的小兵吓的颤颤巍巍地回了一句，但是还没等到斯雷因回话，一串脚步声就从门外传来，明显是把小兵吓得直接跑掉了。
伊奈帆深呼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肩膀松弛了下来。斯雷因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俄国人也深呼吸了几次，往后退了两步，随后开怀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爽呀，好久没有和人这么大吵过了，而且别人还听不懂！”
“……疯子。”
日本人低下头骂了一句，刚刚还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的脸又变得苍白。斯雷因看向伊奈帆，后者却像害羞一般将脸藏了起来，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的确，他们两个人似乎都不小心将自己的一些事情告诉了对方。
斯雷因趁势把头凑过去，故意低下身子，从底下看向伊奈帆尝试藏起来的脸。
“没关系。”俄国人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我们可是通过这件事更深度了解了对方。这样下来，剩下的时光会更有趣的。”
伊奈帆又皱起眉头，随后猛地抬起头来，差点撞到斯雷因的额头。两人的脸几乎挨在一起，伊奈帆深红的独眼紧紧的盯着斯雷因翠绿的眼眸，却没人想退后一步。
“深度了解？”日本人低声说道，危险的眯起眼睛。“那你敢不敢把我的日本刀还给我？我还能给你一个更深度的了解。”
斯雷因脸上仍然带着坏笑。他直起身来，日本人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赤色的目光随着斯雷因的动作扬了起来。
“可以呀！”斯雷因咯咯笑了一声。“反正……反正也没有人希望我会活着回俄罗斯，何乐而不为呢？”
日本人似乎没有预见到斯雷因会这样回答，一时愣在了那里。斯雷因又叹了一口气，将目光从界冢伊奈帆身上移走。
他在这里和这个人耍脾气也有一段时间了，从库兰卡恩那里得到的坏心情也消去了不少。根据外面的阳光来看的话，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左右。从金色变成橘黄的光线在屋内的尘埃上绘出没有意义的图案，而屋子最深处的角落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好了。我在这里烦你也有一阵了。”斯雷因转过身去。“我今天就此告辞。你八成也不想在明天之前再见到我了吧？明天见，界冢伊奈帆。”
斯雷因看了一下房间，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后，就打开门出去了。伊奈帆坐在炕上听见了俄国人从外面给门上了锁，随后传出军靴慢慢走远的声音。
伊奈帆将脸贴到了窗户纸上，皱起眉头，用他仅剩的右眼试图看到外面的样子。可惜的是，不论他怎么尝试看清楚斯雷因渐行渐远的身影，也只能勉强在脑海里描绘出一个模糊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