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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only way you can write the truth is to assume that what you set down will never be read. - The Blind Assassin, by Margaret Atwood
 

坠雪 -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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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军的‘接风宴’一直维持到了十二点以后。蕾姆丽娜和莱艾虽然早早就离场了,但留下来的男士们可完全没有想要回到住所的念头。

斯雷因作为一个法国贵族的后裔,深深理解自己的酒量是一定比不上那些土生土长的俄国人的。他从第一杯一开始就小心控制自己,每杯酒都是一小口一小口抿完的。等到夜色渐深的时候,他更是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不然的话,他和库兰卡恩两个人可都回不去他们的住所了。

库兰卡恩这个家伙喝了个烂醉。等到最后散场的时候,库兰卡恩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还是斯雷因勉强扶着他回的兵营。从小到大,斯雷因还真的没有见过库兰卡恩醉成这样。万幸的是,库兰卡恩醉了以后只是睡觉而已,不像其他的一些俄国人直接发起了酒疯。饭堂里后来已经出现了唱歌的,跳舞的,说黄段子的,打牌的,甚至还有拿着手枪满地挥舞的。后来炊务长实在看不下去了,出面让那些醉鬼都滚了出去,饭堂里才有了少许清静。

斯雷因还记得他们小时候在大人的饭局上见过这种醉鬼。库兰卡恩曾经还当着艾瑟伊拉姆的面发誓他永远也不会喝醉。

可惜当时向库兰卡恩微笑着点头的女孩早已不在。醉翁之意不在酒,斯雷因很清楚他的朋友到底想忘记什么。

库兰卡恩一直都是一个比斯雷因更棒的贵族,无时无刻都严谨遵守着俄国上流社会的规矩,永远向世界展示出他最英俊潇洒的一面。他和艾瑟的婚姻不可能对他没有任何伤害。可是库兰卡恩宁可在世界的尽头将自己灌醉,也不想将自己心里的苦水告诉他的朋友们。

“库兰卡恩呀…你真的认为你能在战争里找到自己吗?“

斯雷因看向烂醉如泥躺在床上的库兰卡恩,不仅叹了口气。库兰卡恩已经彻底昏睡了过去,完全不能回答他的问题,弄得斯雷因像是一个人在深夜的军营里自言自语的疯子。

“咦,您是特 - 特洛耶特伯爵!?”

有人在屋子黑暗的另一边小声叫了一声。斯雷因吓的顿了一下。作为革命党的训练让他立刻条件反射的憋住了呼吸,浑身的肌肉紧绷,眼睛迅速扫描着阴暗的四周。屋子对面的床上随即传出了有人从被子里坐起来的声音,布料摩擦的细碎噪音让斯雷因绷紧了神经。

“你是谁?”斯雷因尽力压制住自己的嗓音,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问题。

“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特洛耶特伯爵?“从床上坐起身的人尴尬地笑了一声。”我是玛兹鲁卡伯爵。我们在来时的火车上见过。“

斯雷因的肩膀放松了下来, 深呼出他刚才一直憋着的一口气。他小心地拿过他刚才点亮的蜡烛,转过身将烛光往声音的方向照过去。玛兹鲁卡英俊的脸庞在灰暗的光线中显现出来。他穿着一件长袖的白色睡袍坐在被子里,睡眼朦胧地看向斯雷因,脖子上戴着的什么饰物在微微闪光。

斯雷因眯起眼睛,尝试看清在玛兹鲁卡脖子上挂着的到底是什么。对方似乎发现了斯雷因的好奇心,伸手胡乱地将那东西塞回了睡袍里,但是斯雷因已经看见了那个十字架的形状。

那是一个朴素的天主教十字架,而不是在俄国随处可见的东正教十字架。

“伯爵不用担心。”斯雷因笑了一下,希望借此能安抚玛兹鲁卡脸上突然显现出来的一阵惶恐。粉发的伯爵睁大眼睛瞪向斯雷因,如同被猎人包围的鹿一般。

“玛兹鲁卡伯爵,您可能也听见了军官里的一些谣言。我和其他的军官不一样。我是不会对你的信仰做出任何评论的。”斯雷因顿了一下。“同时,我也不会将你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感谢上帝…“玛兹鲁卡深呼出一口气。”对不起,特洛耶特伯爵,我大意了。库鲁特欧伯爵他没事吧?这么晚回来可不是他的风格。“

“他没事,只是在接风宴上喝多了而已。睡到明天早上就没问题了。”斯雷因将视线从玛兹鲁卡身上移开,弯下腰解开库兰卡恩身上的大衣和腰带,将这些碍事的衣物都脱下来放在床边。库兰卡恩只是哼了一下,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任凭斯勒乐将他紧紧塞到被子里。

“库鲁特欧伯爵真是幸运,在远东也有你这么好的朋友。”玛兹鲁卡欣慰地叹了一口气。但斯雷因听起来,则像极了话中有话。

斯雷因摇了摇头。现在时间实在是太晚了,他也太困了,没有心情和玛兹鲁卡玩什么隐晦的文字游戏。“倒是玛兹鲁卡伯爵您怎么没有去参加今晚的聚会呢?”他将话语一转,又将箭头指向了玛兹鲁卡。

“啊…我这个人并不喜欢那种样子的聚会。”玛兹鲁卡呵呵笑了一下,笑声中却没有什么快乐。“要是连库鲁特欧伯爵都喝成这样,那今天晚上一定有人在给你们灌酒吧?要是那样的话,还不如在这里早早休息。“

给库兰卡恩灌酒的不是别人,正是库兰卡恩自己。斯雷因想这么说,但及时停住了自己的嘴。库兰卡恩的事情还是少告诉他人为好。

“时间也不早了。特洛耶特伯爵您也该回去休息了。”玛兹鲁卡打了个哈欠。“要是库鲁特欧伯爵明天早上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那就麻烦玛兹鲁卡伯爵了。”斯雷因礼貌地点了点头,弯腰拾起了自己的大衣,吹灭了蜡烛,再次让深厚的黑暗覆盖了整间屋子。“我先告辞了。晚安,先生。”

玛兹鲁卡咕哝了一声晚安,随即从他的方向传出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他似乎又钻回了被子里。斯雷因也随即转身,摸索着离开了库兰卡恩的宿舍。

黑夜里的军营已经安静了下来。哨兵们点起来篝火在营地里星星点点的闪烁着,如同从天堂掉下来的希望之火,向在这里游荡的灵魂指出方向。斯雷因披着他的大衣,低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凭着记忆向自己的宿舍走去。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他这几天在那个战俘那里花了太多时间吧——他竟然又走到了那个日本人住的四合院那里。看管大门的看守已经都去睡觉了,斯雷因就用自己的钥匙打开了庭院的门,径直走到了院子里面。

那个战俘应该也睡着了吧?斯雷因低下了头,一时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干什么。似乎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就已经被命运带到这里来了。

可是,根据库兰卡恩说的话,这里的军官不都是这样的吗?斯雷因在这里逃避他在莫斯科作为一名革命党的失败,蕾姆丽娜是为了逃避俄国肮脏的上流社会,库兰卡恩是为了逃避他法国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婚姻。他今天晚上也看到了追逐着玛兹鲁卡的魔鬼——作为一名天主教徒,玛兹鲁卡在俄国的日子不会很好过。

界冢伊奈帆似乎也在从什么东西那里逃避着,尤其是他那宁死也不想回到日本的态度。有什么在日本等着他?没有爱的家庭?社会的不屑?陆军的军事法庭?

斯雷因小时候和所有俄国的男孩子一样,对俄国过去在战场上的英雄和伟绩非常好奇。他曾经兴奋地阅读所有俄国的战争史,想象自己有一天也能像这些已经过世的将军一样,在战场上英勇杀敌,随后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可是现在他上战场了,但是他胸膛里的心脏却一点也没有因为兴奋而跳动。相反的是,他只感到自己已经和这冰冷的荒地一般木讷,对于战争带来的光荣完全没有兴趣。

他们所有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呢?

斯雷因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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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东的时间无聊而缓慢。没有了大城市的喧哗和无穷无尽的酒会,让贵族军官们似乎像无头苍蝇一般,不知道做什么好。的确,他们每天要和战士们一起巡逻周围和打点营地,但是剩下来的时间就像似乎被拉长了一般,从一成不变的白天转换到漫漫长夜,如同要伸展到宇宙尽头一般平庸到让人绝望。

斯雷因在这种能将人淹没的无聊里,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布拉德能做出摔断腿那种傻事了。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发生什么,都是能让人兴奋的火种,让人的心能够再次激动的跳动。

话虽这么说,和斯雷因一起来到这里的众人还没有像布拉德那种庸俗贵族一般,落到了喝酒闹事的地步。斯雷因自己则更是有天赐的避风港。他凭着自己翻译官的身份,天天躲在界冢伊奈帆这里,让那些想找他喝酒的人根本找不到他。

库兰卡恩已经不止一次的用充满羡慕的眼神看向斯雷因了。他甚至还私下和斯雷因商量过,可不可以也让他去那个日本人那里藏上几天。

 “那可不行。”斯雷因呵呵笑了两声。“那可是我一人的藏身之处呀。“

库兰卡恩被他气的哭笑不得。斯雷因想起库兰卡恩当时脸上的表情,不仅愉快的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吗?“

斯雷因将视线从他正在读的书上移开,看向脸上带着几分好奇的界冢伊奈帆。

“只是想到了一些前几天有趣的事情而已,界冢。“

这些天他一直往这个日本人这里跑,两人的关系也似乎变好了一点。至少他们能多少谈论一些东西,而不像一开始那么针锋相对。

“有趣的东西?”日本人不解地歪了一下头。“这里什么可以做的事情都没有,难道还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哦?”斯雷因合上了书,兴致勃勃地看向伊奈帆。“你也觉得无聊吗?”

伊奈帆皱起了眉头,像看见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看向斯雷因。“你们是在职的军人,还仍然闲的天天喝酒看书。我在这个屋子里…当然更加无所事事。”

“实话跟你说,我就是为了躲避那些想拉我去喝酒的人,才天天躲在你这里的。”斯雷因叹了一口气,将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说真的,你能不能跟你的高层报个信,让两边真正的打一次仗呀?”

“就算我将信息和建议报回去,他们也不会听取的。“ 界冢伊奈帆看似随意地扭开了头,将脸转到了窗户那边。可是那窗户上粘着窗户纸,外面的什么也看不见。斯雷因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我说,界冢,反正我们两个人等于都是被关在这里,要不我们说点什么吧。总比这样无聊透顶要好。“

“我的国家仍然是你的敌人。”界冢转头看了他一眼。“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难道就想在这个屋子里呆到战争结束吗?”斯雷因象征性地转了一下头,将这个仅仅有一张桌子和一个椅子的小屋尽收眼底。这里四壁空空,连灰黄的土墙都已经开始剥落。要是他的话,斯雷因才不会一声不发的坐在这里。界冢不仅没有丝毫越狱的打算,甚至连一本书都没有从斯雷因这里要过。他平时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就这样坐在床上?

斯雷因向界冢的方向看去。对方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仍然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等到仗打完了,你仍然会被送回日本吧。“斯雷因压低了声音。他并没有把这当成问题问向界冢,而是将它作为事实陈述了出来。作为战俘,界冢无论如何也会被送回日本的。不论他拖多长时间,这仍然不会改变。

日本人低下头嘟哝了一声。”我到时会想办法的。“

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国家之间的条约可不是儿戏,不是一个战俘说不想回去就不回去的。不论界冢怎么反对,作为日本的军人,他一定会被俄国归还回日本。

要是他真的不想回到他的祖国的话,界冢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当战争结束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回日本呢……”斯雷因低声回到。

“跟你没有关系。”和斯雷因想的一样,这个家伙没有将他自己的故事告诉斯雷因的打算。

“但是你曾经离开过日本,不是吗?”斯雷因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像猫一般眯起眼睛。“你去过美国学习吧? 我看见了你的毕业证书。它和你姐姐的照片放在一起。”

界冢摇了摇头,没有回话。他甚至没有回问斯雷因任何问题,也没有因为斯雷因侵犯了他的隐私而生气。

“你既然已经离开日本了,为什么又回去了?”斯雷因眨了眨眼。“你如果真的想彻底离开日本的话,也不是没有留在美利坚的可能。要是你那时就留在那里的话,你现在也就不会在这个战场上了。“

界冢低下了头,小声挤出几个字。

“…我是罪人。“

“……是吗?那真是太巧了。我也是。”

日本人惊讶地抬起头来。斯雷因扑哧笑了一声。

“你很难相信这点吗?不仅是你,我们俄国人也都纷纷逃到这该死的战场上,借此躲避本来的生活的。“

“你们在俄国做了什么和我没有关系。”界冢皱起眉头,仍然倔强的不想接斯雷因的话头。

“这场仗说不定要打很长时间。你就真的想一直坐在这里?”斯雷因用手指慢慢敲打着自己的大腿。“你作为日军的敢死队来这里骚扰俄军,不想作为英雄被送回去也就算了,难道还打算一直在这里浪费你的生命?”

“……你在审讯我。”界冢低声回到,赤色的单眼狠狠地瞪向斯雷因。

“随你怎么想。”斯雷因随便的摆了摆手。“我们都是被困在这里的人。要是你真的不想离开这里的话,你可以选择让你我的生活轻松一点。我们可以好好的谈话,了解一下对方,这样的话……说不定这无聊的日子还能过的更快一点。“

界冢没有同意斯雷因的提议,但是也没有拒绝。像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般,他再一次扭头看向根本不存在的窗外,不和斯雷因说话。

“你真的很麻烦呀,界冢。“斯雷因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虽然他已经把声音压得很低了,但是这里这么安静,界冢肯定还是听见了他。

窗外初春的鸟儿叫了几声,比这个倔脾气的日本人还更加能言善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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